31 8月, 2013

【EVA】The Kiss

給大神的噗浪點文。
CP:渚薰x碇真嗣



渚薰死了。
碇真嗣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幾個字,瞪著它們。然後又一鼓作氣地胡亂擦掉,因為他的用力過度,筆記紙被他擦得有些爛,印了橫線的白紙被揉成一團,從裝線的筆記本上被扯下,丟到房間的角落。

稍早片刻,外頭還是無雲的天空。現下的一傾卻下著白茫茫的大雨,從天空灑下一片純白色的霧氣。除了眼前的白色霧氣屏障,人類的肉眼再也看不見什麼。
碇真嗣在屋內聽見了雨聲,聽見了雷聲。陰雷一聲劈落而下,感覺與自己的距離並不遠。雷電交加,隆隆地作響。雨水如傾盆而下的流沙匯聚到地面,碇真嗣想逃離這樣令他不安的處境,他用食指塞住了雙耳。而這不過是一種裝腔作勢的催眠心理作用罷了。
大雨讓他感到更孤獨,世界更加蕭條。而想盡辦法想逃離這樣濕冷的他,碇真嗣,只會在這樣的孤單之下顯得更加渺小無力。
他的腦中閃過了幼時的自己站在雨中大哭的景象,閃過了他被父親冰冷無情的眼光瞄過,碇真嗣有被「他的父親」正眼瞧過沒有?或者是被施憐一丁點兒的愛?
碇真嗣用力地甩甩頭,希望能夠驅逐這些不愉快的回憶。就像是前幾個小時的時間,他嚐試去接受渚薰的死以及其背叛。

雷聲越靠越近。
碇真嗣畏縮在床上,看著床上已經不會運作的隨身聽,還有被反覆播放過的卡帶。它們大概能說是他現下唯一的慰藉,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夥伴。它們的生命伴隨著碇真嗣的心一同死去,一同功成身退。
他眨了眨眼,有些無力地翻過身。在面對牆壁的下一秒,他突然想起了凌波零。閉上的雙眼再度睜開,近乎是反射性地起身離開了床舖。
不知道零怎麼樣了,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也在看書。不知道幫她借的書會不會因為潮濕的大雨而長斑泛黃或者發霉。
碇真嗣的手指在碰到冰冷的門把時曾畏縮了一下,但他依舊用力地轉動門把,推開了厚重的門。他離開了毫無情感且死氣沉沉的房間。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
凌波零坐在簡陋的房內,手捧著一本薄薄的書翻閱。
「啊,真不好意思,打擾到妳看書。」碇真嗣在心底暗自希望對方不會覺得自己很怪,所以盡可能地想擺脫生硬的刻板形象,自然地開起話題。「抱歉,因為剛剛不關按鈴或是敲門都沒有人回應。」
對方緩緩地抬起頭來,血紅色的雙眼在濃密的黑色睫毛之中顯得異常明亮。凌波零是個非常安靜的女孩子,碇真嗣有時幾乎都快忘了凌波零是個會說話的人類,而不是無生命的漂亮陶瓷娃娃。
「如果、呃,我打擾到妳的話,我、我現在就離開!」碇真嗣注意到凌波零沒有穿襪子,她的小腿纖細而雪白,雙足交疊在一起,彷彿能夠聞到她洗澡時所使用的肥皂香味。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曾經看過她裸體的畫面。體內的血液加快流竄的速度,碇真嗣的耳根子不自覺地發燙,由心臟鼓動而出的沸騰血液瞬間佈滿了身體的各個部位,他發現自己好像臉紅了。「對、對不起!我、呃,我先告辭了!」

內心一陣陣的挫敗感夾雜著當時的回憶片段交復穿插地湧現。
果然還是失敗了……凌波零的裸體,散出了誘人的芬芳,他想要親吻想要擁抱他……自己果然是個膽小鬼,凌波零看穿了自己所以才會不發一語……她小巧雪白粉嫩的胸部,不知道摸起來是什麼樣的感覺……自己真的很沒用,連普通的招呼都作不到……可以的話,想要親吻她的肌膚,讓她柔軟的雙手擁抱自己──

「因為,碇喜歡這樣的我,我是這樣判斷的。」
是的,我喜歡──
碇真嗣停下了腳步,「凌波?」
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右腳已經踏出門口,碇真嗣回過頭。而凌波零已經站了起來,手裡拿著方才閱讀的薄本。
「碇認為我喜歡看書。」
「欸……?」
凌波零沒有再說話。事實上,碇真嗣連凌波零有沒有再看著自己都不大敢確定。外面的霧氣濃厚到成了晨曦的白光
,她的身形成了漆黑的影子。在被白光逼得連連眨眼的瞬間,碇真嗣差點相信了凌波零會長出黑色的羽翼消失在自己面前。或許自己會開始相信天使的存在了,碇真嗣想著。
「是、是妳告訴我的……」
「若是我閱讀書本的話,碇就會喜歡我了。我是這麼判斷的。」她開口道。
「啊?但是、但是我一點都不討厭凌波妳啊!」
「我希望,碇能夠更喜歡我。」她靜靜地回答道。
也許只是錯覺,碇真嗣對這句話產生了一種熟悉的感覺。碇真嗣暗自祈禱這一切都只是錯覺,此時此刻的凌波零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碇,」她的紅色眼瞳映照出另一個少年的身影。「不能喜歡上我嗎?」
碇真嗣對她的雙眼感到恐懼。那雙美麗的瞳孔既美麗又遙遠,像是易碎的昂貴紅寶石,經由精細的打磨之後為之閃耀。
但他一直以來都深知,凌波零的雙眼不是什麼會反射耀眼光芒的紅寶石,倒不如說是一對黯淡的紅色玻璃珠。沒有意識,沒有生氣,沒有自主的力量,也許明日香打從一開始就看得比誰都還要清楚,而自己也是在渲染的潛移默化之下感受到了那毫無溫度的視線了。

「凌波……」
至少在最後,我希望你能夠喜歡上我。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對方不再說話,而自己與眼瞳中的少年則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那種距離就像是,能夠清楚看見他的五官輪廓一般,是相互交換心跳的距離。
碇真嗣的困惑顯現出他的手足無措,像是在讓人一頭霧水的迷宮之中手忙腳亂地企圖要對準指南針的方位一般。他的腦袋打了個死結,不知道該從哪個節骨眼開始發問才比較得體恰當。

「凌波。」他必須問清楚,但他必須問什麼呢?
喜歡我。
「不行。」
只有一點點也不行嗎?
像是耳語一般地在碇真嗣的耳畔呢喃,對著他的耳朵吐氣,輕咬著他的耳垂,最後再覆上一個濕濕的親吻。
碇真嗣的耳根子又紅了。
「不,我……」
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喜歡我。
凌波零緩慢地眨了眨眼,紅瞳之中的少年倏地消失。

「碇?」
「啊……不、沒事。」
碇真嗣微弱地補上一句抱歉之後,怯懦地落荒而逃。



「噗哇啊!」熱水濺入鼻腔,碇真嗣伸起手抹了抹臉上的水珠。
是夢。他一邊擤著鼻子一邊這麼想著。他只是在泡澡的時候不小心睡著,又不小心作了個奇怪的夢罷了。他穿上衣服,在心底說服自己。
水霧在他打開門之後逐漸散去,熱水滑下他的小腿脛骨,雙腳濕漉漉地踩踏在地毯上。
他閉上眼反覆思索著剛才的夢,那並不是一個讓他愉快的夢。碇真嗣不曾有過愉快的夢,他的夢一向是讓人痛徹心扉,鮮血淋漓的真實。有好幾個深夜,他都是在汗水與淚水的夾雜之下驚醒。

碇真嗣在閉眼之際看見了凌波零,但並不是看見她的裸體,而是碇真嗣不斷嚐試迴避的那雙紅色眼睛。
他覺得那雙鮮紅色的瞳孔就像是兩個小小的紅色池塘,兩座稱不上是湖的血湖。而在血湖的中央、湖底又乘載著成千上萬的屍體。那並非人類的亂葬崗,而是EVA的殘骸,被撕裂成小塊肉末的使徒,是由幾千幾萬人的精神靈魂所建築而出的重量。只是凌波零自身是沒有任何自覺的。

碇真嗣踏出浴室,順手抽了條毛巾披在頭上。他沿著長廊往回走,腦中的畫面反反覆覆揮之不去。寄宿在紅色瞳孔裡的少年,在他耳邊悄聲呢喃的氣音。這讓他的心情更加鬱悶。
濕答答的鞋子踩在地板上發出了啪答啪答的聲音,剛剛泡澡過後的熱氣尚未全數散開,碇真嗣的眼睛有些無神地盯著前方。
前方的走廊冰冷、沒有情感,像是一支溫柔的使徒要將初號機擁入懷中愛撫。他感到抗拒,感到有些害怕。

他下意識地看著地板,踏出了一步又一步。也許剛剛的夢境實在太真實讓他無法忘卻,那是未來的夢嗎?在他的夢裡未來不常駐,多半是過去在主導自己。
接著他一頭撞上了別人。
「啊!抱、抱歉!」若是對方是明日香,碇真嗣已經在心底作好被她臭罵一頓的心理準備了。
「怎麼?走路這樣心不在焉的。」
碇真嗣抬起頭來,「啊……」他的視線對上了渚薰的紅色眼睛。雙方的視線相互接處接著交纏,卻沒有撞擊出火花。
「作惡夢了?」他開口,但聲音卻異常地遙遠。
「薰……沒有死啊。」碇真嗣微微鬆了一口氣,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嗯?什麼什麼?」
「呃、不!沒有!」
如同是從奇怪的異空間之內被拉回現實。渚薰的聲音不再遙遠,他的輪廓在碇真嗣的眼中逐漸形成一幅清晰的圖畫,他的眉啊眼啊鼻啊嘴啊,兩人的距離近得能夠讓碇真嗣數清楚他的睫毛數量。
渚薰跟凌波零是不同的
。碇真嗣很感激這點,儘管他們的雙眼皆為相近的鮮紅色,但渚薰的雙眼卻有明亮有神,血紅色的眼珠就是眼珠,不是什麼承載著上千萬著沉重靈魂的血色池子。
「這樣啊。」他微微地笑了,雙眼輕輕地瞇了起來。「有什麼事情都能告訴我,不用客氣。」
「謝、謝謝。」
碇真嗣有一瞬間的衝動想把剛剛的夢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訴眼前的這名少年,但在看見他的微笑之後,那股衝動卻瞬間消散。也許是他不希望自己被渚薰當成是一個怪人,也許他不希望自己被渚薰認為是一個希望渚薰死去的人。
也許自己只是因為渚薰還活著而感到快樂滿足。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
「啊,薰、等等!」
「嗯?」

碇真嗣感到一陣慌亂,其實自己根本還沒準備好該說些什麼。「那、那個……」
「別緊張,慢慢說。」
於是他開口了。把所有的夢境都告訴了渚薰,包含了所有的眼淚和冷汗,包含了他所恐懼逃避的豪雨以及響雷,包含了凌波零那雙裝載沉屍的眼睛,當然還包含了已經死去的渚薰。
「我、我只是……」
「很高興我還活著?」
「……嗯。」


碇真嗣不感到冷了。
渚薰的話語就跟他的手一樣柔軟溫柔,他們共享同一張床舖,距離近得能夠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地,彷彿能聽見血液流竄的聲音。
「和別人一起睡會緊張?」
他伸出手。
「……還好。」
碇真嗣也伸出了手。
「因為對象是我?」
兩人的指尖相互觸碰、交纏。
「……」
最後他們十指交扣。
渚薰將碇真嗣的沉默當作是默許,他更進一步地將鼻子貼上對方的鼻尖。「真嗣,為什麼會害怕我死呢?」
碇真嗣愣了一秒半,「……我還有、還有很多事情,沒跟薰說。」在黑暗中看不見誰的臉紅了,聽不清楚誰的心跳因此加快。唯獨渚薰的紅色眼睛像是星星一樣,為漆黑的房間帶來綴星般的微光。
「我可以把這當作,真嗣喜歡我的意思?」
「啊……嗯。」
接著他們相互吻著彼此。有些濕濕甜甜的唇瓣貼合,他們嗅聞著對方的吐息,品嚐著對方的唾液,感受對方的體溫。
碇真嗣突然覺得,那個夢境已經沒有他想得那麼重要了。
他只要暫時地墮落在這個甜蜜的親吻陷阱裡就足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