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1月, 2015

【刀劍亂舞】如夢似幻【三日小狐】

這篇獻給沁沁。

推薦BGM





三日月宗近在夢裡醒來。
他既不是站立也非臥坐,而是平躺在夢境之中。

他在夢中泡滿了水,把自己的身姿如福馬林一般浸泡起來。透明無色的水滲透他的七孔,卻一點也嗆不了他。
三日月宗近舉起手,本是想將自己給往前划一些,哪想得到自己的身驅早凍死在這水中。他的肢末無力,神經麻木,彷彿死去一般,只剩下腦子是活的。
他感覺到自己正緩慢地逆流下沉,只感覺水流徐徐竄撫過他的臉龐,溫柔地解開他的狩衣,為他脫去一層層束縛,將外界賦予他的保護褪得一乾二淨。
三日月宗近的視線呈水平投射,他心想自己是在注視前方,抑或是正在仰望。他盯著看著,卻辨不了在無垠的盡頭是有光,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水向上奔騰而去,可三日月宗近卻是愈沉愈深。他無意回眸去看,去探察這一切是否能有盡頭,興許是他對全部的一切都逝去了想像的美好,存餘的那些也不再是醜惡,而是單純橫流世間的過眼雲煙罷了。沉悶、枯燥、乏味又能是些什麼?他無謂地思量,情感永不消逝,也因此更刻骨銘心,可當漫長的歲月壓縮之後,這一切的一切也都成就不了什麼了。

他赤身沉落,終墜至底。
他停了下來,然而水仍舊翻滾著朝上抽空了。三日月宗近凝視著水流,心想那流竄的姿態宛若瀑布,而自己便是被沖刷到了瀑布的源頭。
「是淚水啊。」小狐丸赤裸身驅,平躺在他的身側,如此道。
「是你的淚水。」

「你說是淚?」脫離沉溺的拘束,三日月宗近發現自己已然退去了所有的僵硬。「你哪時見我哭過了?」他起身側首望向小狐丸,看見對方一頭柔軟的長髮披散開來,就像是瀑布,他想著,可比起瀑布,更似蒼天的星河。他在心底如此反駁自己。
「是的,你不曾哭泣。」小狐丸回望他的眼神,豔紅如血的眸光泛進三日月宗近的眼底。「但我多次見你悲傷。」小狐丸的口氣悲憫,伸手撫上他的側頰,刻劃悲痛的溫度。
「你怎能瞞騙過你自己呢?」他說,「對你顛沛流離的遭遇感到焦慮的淚水?」
他又說:「你輾轉流落各方,從沒有安定下來,是足以使人落淚的事情。」
三日月宗近的雙唇輕閉,唇色淡若透明,「你又怎麼能夠體會呢?」他的反駁近乎無力,語調毫無起伏。「你的存在如流星,稍縱即逝。」
而小狐丸歪下眼角回望,「你覺得我存在嗎?」五官洩漏一絲可悲之情。
三日月宗近盯著小狐丸,眼中映出對方的蒼白臉龐,可三日月宗近卻無心看他。
「你存在嗎?」他問。
「你認為我存在嗎?」
三日月宗近的眼眸是海藍帶金,與小狐丸的紅眸相擊,擦錯都成火光。小狐丸的情緒散亂一地,如三日月宗近一般迷茫。
「存在的刀身便代表我存在嗎?」他又回問。
小狐丸看著他,一心一意地將他納入眸中汪洋。「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刀身,但我不就在這嗎?」他一手握入對方的手掌,誰都沒有半點溫度,誰都沒能說準哪個人更寒若冰霜。
這是我想不透的地方。三日月宗近移動雙唇,側翻而過,躺在他的身旁。
「橫跨干戈戰事的兵器在太平盛世之下,何德何能與歷史的軌跡相當?」
「因為你們造就了歷史的發生,你們成就了史實,你們──」小狐丸轉頭看他,五官的線條拉開哀傷,「你們都是戰爭的子女,和平盛世的母親,你們在歲月的光軌中烙下不滅的痕跡。」
「然而你不在。」三日月宗近揚起眼簾,食指爬上對方的頷頰,將滾落的淚珠壓碎,然後抹平了。
他搖首。「我一直都在,就如現在在你眼前這般真實。」三日月宗近看著更多的淚水流落。「我悲傷是因為戰爭。戰事從未是幸福之事。」
「神也會悲傷嗎?」
三日月宗近的瞳中之海倏地抽開,退得遙遠,那對月牙升起迷惘的帷幕,閃動惑人的亮光。
小狐丸望著對方冰涼的眸色,便是將自己的身心都投潛下去,任其將自己赤裸,剝離肉身的軀殼,吐露出一顆未經馴化的真心,在那陣墨海色澤的寒光之下受到孕育,接著萌芽。
「如果人會悲傷,那麼神也能身浸悲痛之情。」雙方的目眸纏在一起,打上解不開的死結。「因為神是人所想出來的,依憑人類的想像,神明才有了形體。」三日月宗近又將唇靠了上去,於是他們的吐息和思路藉著靈魂的交會又觸碰在一塊兒。
「因為人類深信著神的存在,你我才能因此相遇。」在他們的唇依依不捨地分離之後,三日月宗近說出對方未完的話語,舌尖抹過嘴角,把本先藕斷絲連的唾液都捲入嘴中。
小狐丸怔怔,隨之而來的苦澀笑容讓他的眼角都垂落到有些諷刺的程度。
「所以你認為我存在嗎?」
那是他最後一個疑問。

三日月宗近答不上話。我相信你一直都在,你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角落等待著被人發覺,他想道,而那人可能就是我。如此自負的思緒在他心中沉開漣漪,但他的唇瓣僵皺在一起,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我認為神不屬於任何地方。」小狐丸接了自己的話,卻蓄意使方才的疑問留存。「正因為是被人類幻想出來的我們,才從未真正屬於任何一方。」
三日月宗近將他的臉龐全映入了眼中。
「對我們來說,俗世只是過客。鋒利的我們活躍於沙場,斷了或是鈍去之後便不再為人重用,可我們從未自哪裡真正帶走什麼。」小狐丸笑得失神,「直到被人類遺忘之前,不曾有過真正的家鄉──這道理一如我出現在你的夢裡,可你的夢境不曾為我安居。過去、現在不會,未來更是希望渺茫。」
三日月眼看小狐丸的身子趨近透明,他的聲嗓柔軟,似如解凍的冰河散化而開。他急忙伸手要抓,可冰寒退得更快,就是連一滴一露都從他的指縫滑了出去。
他於是赤身下潛,似無聲的水霧,滲入小狐丸的身驅。他是溫柔的暖潮,淹滿了他的每分每吋,填沒了他的每個孔洞,及他水乳交融。
他們都化為湛藍的汪洋,呻吟是拍打在礁岩上的潮聲,激盪在陡峭的懸崖邊緣,一切的肢體挑撥都是海面上細密的泡沫。而三日月宗近的親吻是蒼空之陽,光烈熾熱,直落不臊。
小狐丸沒有反抗,陰莖漲起勃發,欲拒還迎。他將身心全都放軟了,彷彿他是孕育行星的宇宙之母,容納了三日月宗近的所有──他在他的懷中始得真正的新生,小狐丸的心音便是他在無垠中尋見的曙光,是他在萬宙之中的唯一信仰。



夢醒時分,三日月宗近在現實中回神。
他臥坐在玻璃櫥窗中向外望去。萬眾矚目得一如既往,可感覺一切都不再一樣了。
他站起身,便是將心中的枷鎖都給卸去。他的目光環視,眉眸坦蕩得毫無眷戀。
他轉身走開了。他背對那把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太刀走,愈走愈遠,愈行愈離,頭也不回。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