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9月, 2013

【進擊】Nostalgie


無CP,山奧組過去捏造注意。
總之就是自爽用的,如果能夠找到山奧組的同好就太好了OQ

※原本寫的年齡為萊納十五歲,但經由兔桑的指正建議之後,改成與原作相符的十二歲。謝謝兔桑,也謝謝大家(土下座)



↓搭配曲目








村民們議論紛紛著。
最近村裡圍繞著一股詭異的氛圍,說是百年一次的「獻祭」就要來臨了,村長也早就決定好了人選。
不得不承認,傳言讓大家都很不安。閒著沒事的大嬸們總會刻意找了藉口到隔壁人家去串門子,男人們在工作時都會用眼神交換情報,就連天真爛漫的孩子們也漸漸地不在街上喧鬧歡笑了。
畢竟又有誰知道,這次「獻祭」的犧牲品會是誰呢?

「聽說了嗎?這次獻祭的人選已經決定了。」
每天每天,總是會聽見婦人們這樣咬耳朵。
「我聽說了,是胡佛家的兒子對吧。」
每個人相互交換著謠言,在小小村落不斷地迴轉流傳著。
「對對對,好像叫貝、貝爾托特吧,個頭很高的那個。」

貝爾托特牽著一頭牛走在泥土地上。清晨下了場小雨,所以他的鞋底沾滿了濕潤的泥巴,他的足印跟牛蹄印混合在一起烙下深深的印記。
他剛剛無意間聽到了那些婆婆媽媽的對話。他不自覺地走得更快了,暗中祈禱那只是流言而不是真的,他的手微微顫抖,並不是因為濕冷的天氣而是感到害怕。光想就讓他感到一陣寒顫,焦慮地看向四面八方,恐懼著周圍的異樣視線。
出於慣性,貝爾托特低首看著泥地,只是他這次又將視線壓得更低了,他深怕被別人看見自己的長相,還有自己顯眼的身高。
深怕被人指指點點,說:「看哪,就是他。那個被選為獻祭的男孩,胡佛家的貝爾托特。」

貝爾托特本該去市集的,但是他沒有。
他沿著濃霧走向村落後方的森林。人們都說那是死亡的森林,凡是迷失在那座森林裡的人都會被居住在森林裡頭的一對父女給捉起來,然後煮了當晚餐。貝爾托特從小就被告誡過這樣的床邊故事,但卻還是曾經跟隔壁家的萊納一起偷跑進去探險,最後被逐漸降下的黑夜追趕出森林。
他將牛的韁繩綁在一棵高大的樹上,接著坐在一旁。冷風從森林深處吹來,他覺得有些冷,下意識地縮了縮身體,並發現到自己已經沒有剛才那麼抖了。也許是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也許他也很想離開這裡,也許他並沒有這麼愛自己的家鄉。
他思索著,接著嘆了口氣。

沒過多久,他便靠在樹幹上睡著了。
而將他吵醒的是小心翼翼地踩踏草叢的腳步聲,雖然非常細微,貝爾托特卻能清楚的聽到規律的沙沙聲。
有些敏銳地睜開眼,卻沒有即刻起身。他想確認來者何人,腳步聲來自遙遠的森林深處,他想證實吃人父女的傳說到底是真是假。
接著又起風了,風聲混合著對方的腳步聲讓他感到有些混亂,然後風傳來了一陣美妙的香味,那是他從沒聞過的花香。他忍不住站起身來,逆著風向森林的深處走去。
風吹得更強了。貝爾托特奮力地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女孩子迅速地穿梭在樹林之間,朝向漆黑的那一端跑著。「等等!」他忍不住喊叫出聲,希望對方能夠因此停下腳步。
有著一頭淺金色秀髮的女孩回頭快速地撇了他一眼,那是十分美麗的淺藍色眼睛,比井底最冰涼的水還要沁人心脾的顏色。
貝爾托特愣在原地,而女孩消失在森林的彼端。




「帥啊,貝爾托特!」萊納一掌重重地打在貝爾托特的背部。
他是少數能夠和貝爾托特近乎平視說話的人之一,他們的感情就如同親生兄弟一般,除了幫忙家務以外的時間都膩在一塊兒,沒有人會對另一方隱瞞些什麼,他們無話不談無話不說。
貝爾托特覺得,唯有跟萊納在一起的時間,他才能真正地展現出自我,而非因為長男的身份才選擇一味地壓抑自己的情感。只要待在萊納身邊,他就算顯得不起眼也不會讓他感到自卑且罪惡,因為萊納具備了比自己強大的精神力與責任感。如果是萊納的話,不管什麼事情都能夠獨自一肩扛下。
「我、我不懂你的意思……」
「真是太帥了,貝爾托特!」萊納發出讚賞的砸嘴聲,「你可是親眼看見了那個食人魔女兒啊!」
「但我覺得她看起來──」
「而且還能活著回來,帥死人啦!貝爾托特。」接著又是重重的一掌。
萊納是出身農家的孩子。跟畜牧的胡佛家不同,萊納從小就跟隨著父母下田插秧,他的手掌上佈滿了厚實的繭,身型結實壯碩,從外表看不出他只是個十二歲的青少年。
貝爾托特垂下腦袋,嘆了口氣。

「對了,我跟你成為同一種人了。」萊納收起玩笑的語氣,一臉正經地說道。「就是獻祭的祭品之一。」
「你、你怎麼──」
「是我自告奮勇的。」他平靜地說道。
此時此刻的陽光,讓萊納的側臉輪廓更加鮮明了。
「自、自告奮勇!?」貝爾托特再也忍不住地高聲叫了出來。
「我一聽到你是祭品之後,就馬上跑去找村長談了。」萊納的金瞳轉了轉,又繼續直視著前方。
「萊納……」
「我總不能都讓你一個人出盡風頭啊!」一手搭上了貝爾托特的肩,萊納笑得露出他上排整齊的牙齒。
「啊、嗯……」貝爾托特突然感到內心踏實了不少,於是對著萊納擠出了一個微弱的笑容。


黃昏一刻,貝爾托特準時踏進家門。
他的母親坐在餐桌前,臉色有些凝重。「貝爾托特,到這裡來。」她用一口濃厚的鄉音說道。貝爾托特的母親是個微胖的婦人,深棕色的頭髮往後盤起,身穿著深色的典型婦女裝,連身洋裝加上一條總是有些髒污的白色圍裙。
貝爾托特坐到餐桌前,他已經知道母親要說什麼了。「你被選為獻祭的祭品了。」母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口吻沉重地說道。
果然是真的啊。貝爾托特的視線沒有移動,身體沒有顫抖,他只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慢慢地慢慢地被掏空,連一丁點兒也不剩。
「另一個是布朗家的萊納。」母親的嘴唇抖得厲害,一滴冷汗從她蒼白的臉頰滑下。「是村長親口告訴我的。」
萊納,那個英雄。貝爾托特在心底擠出苦澀乾癟的笑容,不忘挖苦自己完全不像個英雄一樣地自行選擇赴死,而是被動苟且地接受了這一切。
「第三個人呢?」
「還不知道。」她陰鬱地看了貝爾托特一眼,接著起身走向廚房。

獻祭,是這個位於瑪利亞之牆內東南方的一個小村落的傳統習俗。
村長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召集村內的三名青少男女,於特定的日子前往村裡的廢棄教會集合。
對外宣稱這是為了讓村落更加繁榮的儀式,但很明顯地不是這麼一回事。
流言謠傳著那三名少年少女被賦予了秘密的任務,有人說是為了村長而去內地走私,有人說是進貢給森林內那對食人魔父女以保村民的安危。
不管怎樣,真正的情況都無人知曉。
而今年的名單,列了布朗家的萊納,還有胡佛家的貝爾托特。最後一名究竟會是誰呢?村裡的大嬸們猜測,孩子們相互開著玩笑,但卻沒有誰是較真的。

貝爾托特的心思快速地打轉,八成是他有生以來最快的一次了。
母親端著一小碗冷菜湯,放到他面前。「吃吧。」她這麼說。
「母親。」他抬頭,突然開了口。他已經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但他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我感到非常的光榮,就讓我、讓我以胡佛家長男的身份,為這個家、為這個村子獻上我的一切!」
內心抵抗著那一點點的膽怯懦弱,他無法成為像萊納一樣的英雄,但卻也無法坐視自己苟且偷生,他究竟在過去的十幾年裡逃避了多少責任,選擇將結果歸咎於自己的懦弱上?是的,他並不勇敢,但卻也無法再次姑息自己了。
貝爾托特站了起來,對著他的母親作出宣言。他的母親愣了半晌,突然衝上前去用力地抱緊自己的大兒子。
他的母親不高,頂多只到貝爾托特的胸膛而已。她抱著貝爾托特哭了起來,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貝爾托特伸出雙手擁抱母親,頓時之間,他感到自己的肩膀多了一份厚實的感覺,感覺到自己不再渺小了。




「喂,快看啊,是雷恩哈特。」
男人走在田間小徑上,頭上罩著斗篷。
「雷恩哈特,是那個雷恩哈特?」
在田中耕種的男人們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用眼神示意著彼此。罩著斗篷的男人不以為意,繼續踏出大步走著。

雷恩哈特是個怪人,是個瘋狂的男人。
他熱衷於「科學」,他不只將動物活捉解剖,更是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以助研究,還聽說他殺了森林的熊,生吃了牠的肝膽。有關於雷恩哈特的謠言不絕於耳,不過究竟是真是假,沒有人敢去探究。
他本來就是個不受歡迎的男人,而自從雷恩哈特搬進森林後,就沒有任何人再看過他了。村民告誡著孩子,說森林裡住著食人魔,會將所有在森林裡迷了路的小孩子抓起來,並且烹飪成一道道美味的佳餚。
還聽說雷恩哈特還有個女兒,不過大概也跟那男人差不多怪吧,村民們在心底想著沒說出口。
畢竟沒有人想跟怪人雷恩哈特扯上任何關係。

名為雷恩哈特的男人走向站在田邊的村長。
「村長大人。」他伸手取下了斗篷帽,「敝人雷恩哈特在此,將為這一村落貢獻己力!」他大聲宣揚,而其它的男人們抬起頭來,豎起了耳朵。
再也沒有人低頭去看腳下的田地,也沒有分心去聆聽風聲說了什麼。
雷恩哈特留著極短的金髮,臉上乾淨地沒有任何鬍渣。他的體格比一般的男人略嫌矮小,但是卻結實得很。
「敝人決定將自己的女兒,亞妮‧雷恩哈特作為獻祭的最後一名祭品!」他扯開嗓子大喊,就怕整個村落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一般。
「他的女兒?」
「雷恩哈特真有個女兒?」
「殺了妻子之後,接下來是把女兒推入火坑嗎?」
「真是殘忍的人啊。」
一名村民對著另一名村民低語,消息很快地傳開了。而對於雷恩哈特式的英雄作為,大家視而不見地背對著,不發一語。


獻祭的儀式當日是個艷陽高照的日子。
貝爾托特和萊納按照約定時間到廢棄的教會集合。
舊教會的氣氛既是陰鬱又詭異。蜘蛛網遍佈,灰塵將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深灰的色彩。彩繪玻璃不是早已黯淡無光,就是碎裂開來。擺放在正中央的神像還殘留著暗紅色的血跡,再加上滿地的玻璃碎片,讓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
「約在這種地方,真是夠嚇人的。」
「……嗯,是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來往著,一邊環顧著周圍。

「喂。」此時,突然有個聲音叫喚他們。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首,一個矮小的人影站在後方。
「哦,這可終於來了!我還想說不定你會怕得落跑了呢!」
「喂,萊納……」
萊納不顧貝爾托特的低聲阻止,逕自走向了那個矮小的身軀。「妳就是那個雷恩哈特的女兒吧,本來還以為會是個高個兒,沒想到竟然是個小矮人。」他說著,伸出一隻手想掀起對方的斗篷帽。
「碰!」
而就在下一秒,萊納摔倒在地上,吃了滿口灰塵。
就在眨眼之間,很明顯是對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倒了萊納。
「萊納!」貝爾托特驚呼,快步走到他身邊,伸出了援手。
對方沒有說話,但貝爾托特清楚地感受到對方居高臨下的冰冷視線,忍不住嚥下一口口水。
說話者取下了頭頂上的帽子,露出一頭白金色的頭髮,像是刻意留長的瀏海遮蓋住了右邊的臉龐。
貝爾托特馬上認出這是前幾天在森林裡撞見的女孩。因為他不曾忘記那雙美麗的眼睛,還有令人難以忘懷的花香。
「我代替村長,說明這次的任務內容。」她這麼說道。

只見她從懷裏拿出三個針筒,放在一個乾淨的盤子上。每個針筒上都貼上了姓名標籤,貝爾托特看著貼上自己姓氏的針筒,不由得有些緊張地心跳加速。
「拿自己的那一份,從手臂內側的血管施打進體內。」她說道,朝著兩人遞出各自的針筒。
「喂,這啥?」萊納粗聲粗氣地問。
只見女孩淺色的瞳孔轉了轉,「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施打了這個,」她頓了頓,繼續說:「就會變成巨人。」

接下來誰都沒有說話。
貝爾托特猜想萊納肯定是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而自己則是抖到說不出話。女孩的視線來回掃射著兩人,輕閉著雙唇沒有開口。
「……為什麼?」貝爾托特緊咬了咬下唇,打破了沉默。「為什麼,要我們變成巨人?」
他低下目光,與女孩四目相接。「因為,要改變這個世界。」她簡短地說道。
「改變這個世界?」萊納平靜地問,「妳是嫌這個世界的巨人還不夠多嗎?」貝爾托特原以為萊納會怒得大吼,但他卻出乎意外地平靜。
「……這個藥,會讓有覺悟的人成為有智慧的巨人。能夠擁有自我意識、能夠自我獨立思考的巨人。」
「若、若是沒有覺悟的話呢?」女孩突如其來的眼神讓貝爾托特畏縮了一下。
「會死。」
萊納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所以之前那些人都……」
「根據父親說的,死了。」她的口氣就跟談論天氣一樣平淡無奇,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為什麼、為什麼?」
女孩沒有再回答。

貝爾托特無法克制自己顫抖。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勇敢、或是能做什麼大事,倒不如說他寧願躲在高牆內安然地渡過一生──就跟絕大多數的人一樣。
他不敢看其它兩人,深怕被看穿自己恐懼不已的內心。他突然想到自己還曾對母親說出了那樣英雄式宣言,淚水就快要湧出來了。快停下來啊,我不能退縮,絕對不能就這樣逃跑──
「哦,不錯嘛。」萊納的語調流露出一絲耐人尋味。「我加入。」
「……」女孩看了看萊納,接著遞出裝有淺色液體的針筒,針筒上貼了一小張紙片,上頭寫了萊納‧布朗。
「很讓人興奮吧,貝爾托特!」他突然大笑起來,那並不是為了掩蓋過度的驚慌或恐懼,那是十分爽朗的笑聲。「瞧你都興奮地發起抖來了!」
「啊,嗯、嗯……」
萊納伸出手搭上了貝爾托特的肩頭,他頓時覺得沒那麼害怕了。
「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只要有足夠的覺悟就會活下來吧!」萊納把玩著自己的針筒,就像那是一小塊玩具的碎片一般。
「不、不過,為什麼妳會知道這麼多呢?」
那雙淺藍色眼珠上下打量著貝爾托特。「因為,藥是父親發明的。」女孩的眼裏不帶著任何情感,她說話的時候也幾乎沒有移動嘴唇。

「就讓我們快速地了結它吧,就跟喝難喝的馬奶一樣!」三人面對著桌面坐成了一列,面前擺著各自的針筒。
「嗯!」
「……馬奶,很難喝嗎?」女孩唐突地開口問道。
「怎麼?難不成妳沒喝過?」萊納挑起了眉。
「……森林裡,只有水。」
貝爾托特看著因為萊納的大笑而微紅起耳根的女孩,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等到這一切都結束之後,妳要喝多少都可以!我請客!」萊納大笑著,一手拍著自己厚實的胸膛。
「……謝謝。」女孩的視線向下看著桌面,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耳根卻泛著微微的粉紅色。


從外傳來了十下鐘響,他們不約而同地拿起針筒。時候到了。
「萊納‧布朗。」
「亞妮‧雷恩哈特。」
「貝爾托特‧胡佛。」
他們依序道出自己的名字,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針筒。一手挽起了另一手的衣袖,看著自己手肘內側的青色血管。
「你們,要活著。」亞妮轉首看向左手邊的兩人,開口說道。
「我說,妳其實人還挺不錯的啊。」
「謝謝妳。」
貝爾托特跟萊納幾乎是同時露出笑容,那是比今天的烈日還要熾熱的溫度。

貝爾托特將針頭往血管的位置刺入,這對他而言並不會太痛,接著他將針筒的液體全按壓進了體內。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胃部一陣翻騰,一陣作嘔的感覺湧到了咽喉。不行了他快吐了,但是他絕對不會死的,他不想死不想死。他已經沒有閒情逸致去理會萊納和亞妮的情況,他們是否跟自己一樣快把早上吃的一大碗燕麥粥給吐出來了呢?也許他今天就該跟母親坦白的,他從沒喜歡過她煮的燕麥粥,它們又乾又澀,就跟馬奶酪一樣散發著讓人作嘔的酸味。是啊,就跟馬奶酪一樣……




事隔數年,夏日的晚風吹過,蟋蟀們吵雜地演奏著不成調的曲目。
貝爾托特、萊納,還有亞妮躺在草地上,身上穿著訓練兵團的夾克。三人好一陣子默不作聲,他們知道彼此都想著同一件事情,所以不再開口確認。
夜晚的星空比不上家鄉的美麗,但還是能夠清楚地看見點綴在夜色畫布上的繁星,非常地明亮、耀眼。
自從加入訓練兵團之後,他們為了掩人耳目所以越來越少交談,並且開始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儘管如此,不管是誰依舊是心繫故鄉。


他們想起了離開家園的那一天。
是個涼爽的夏日夜晚,晚風徐徐吹過,吹動了草原,吹動了樹上的枝葉,帶著濃厚的家鄉味朝他們撲鼻而去。
沒有任何人來為誰送行。三個人站在微陡的半坡之上,低頭俯瞰整個村落。
「不知道老爸老媽過得怎麼樣了。」萊納帶著些許老成的語調感嘆。想起當初自己的父親拍著自己的背,囑咐著自己可要像個英雄一樣地功成歸來,而母親露出有些苦澀勉強的笑容送走他。想著想著,萊納突然覺得心很痛。
「沒有任何人來啊……」貝爾托特看見自己家裡還點著燈火,第一個想到了母親。不自覺地又浮現了當初母親抱著自己大哭的情景。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我們已經『死了』。」
當儀式執行完畢之後,他們已經不再是原先的自己了。除了村長以外,沒有人再見過他們。他們躲在森林的隱密之處,日復一日重複著各項訓練,鍛鍊著體格,並且自稱「戰士」。
『我們是為了我們的故鄉而被挑選出來的戰士。』這是萊納說的。
直到能夠完全控制巨人之力之後,他們決定加入軍隊。
『軍隊是這個國家的中心,要改變只能從那裏開始了。』貝爾托特難得地提議道。
他們有時會在深夜的時刻偷溜出森林,回到以前熟悉的田野泥地上去看看,迎著風擁抱一切。
『我們一定要活著回來。』亞妮的髮絲被吹動,眨了眨眼這麼說道。

「真不知道未來會怎麼樣……」貝爾托特喃喃自語著。
亞妮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她伸出一隻手撥開右邊的瀏海,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我們會回來的。」萊納靜靜地說道。
「是啊……」貝爾托特重新審視著自己的內心,發現當初缺失的那一部份已經被填補起來了。
「一定會回來。」語畢,亞妮轉身向前走著,不再回首那些會讓人眷戀的事物。村落的民家,廣闊的田野還有從小長大的森林,風一陣陣地吹過,傳來了森林中湖泊的味道。她突然想到了父親,父親在臨行前對她的懺悔,對她的告白,還有對她的請託,但是卻不覺得想哭。
『一定要回來!』父親這麼請求著,蒼老的眼眶裝滿了淚水。一定要回來,她在心底重複著這幾個字。
於是她伸手拉起斗篷帽,罩上了頭部。貝爾托特和萊納尾隨著她,但此時她沒有心情回頭看他們。

吾所深愛的故鄉啊,請原諒吾此時不回首顧盼,因為吾必會重回此地,擁抱汝所擁有的一切──



沒有人再回頭,因為多看無益。自他們選擇成為戰士之後,便是背棄了所有一切的退路,甚至是過去。沒有回頭路能夠逃跑,只能沿著小路不斷地向前行,每當夜晚降臨,總是會悄聲地問:「今晚,我們又該以何處為歸宿呢?」
已經沒有家鄉能夠讓他們躲避世界,因為永恆的家鄉存在於改變世界之後的未來,而在那之前只能像是蒲公英的種子不斷流浪。只是不管漂泊至何方,故鄉的一切都無法被替代,如同是吃了再多的東西都不會感到滿足。
三人的冀望即是繁星,高掛於未來的夜空之中,近在眼前卻無法觸手可及。

「我說,」亞妮看著星空,沒有轉向另外兩人。「你們,會想家嗎?」
「不會。」貝爾托特同樣看著星空,他感到自己的內心無比地平靜。
「進入軍隊之後,可沒那麼多時間得思鄉病。」萊納蹙著眉頭,這讓他的雙眼被擠得更小了。
「但是,我真的很想回去。」他補上了一句。
「我也是,總有一天一定要回去。」
亞妮眨了眨眼,彷彿聽見黑暗中被點燃燈火的聲音。「真巧,我也有此打算。」接著沒有誰再說話。

不知道是從誰先開始也不清楚是何時開始,三人的手握得死緊,像是要捏碎對方的手掌一般,一輩子也捨不得放開。

The End.


附註:Nostalgie,法文,有思鄉病之意。